+你与我同是飞蛾+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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六.
卢卡的脑袋裹得像个白粽子,阿尔瓦左看右看都没觉得自己有打那么重。
他的心理建设做得不多,但是很有效,起码在看见这位曾经的爱徒时没有表现的太过僵硬。
只需要让他成为一个陌生人。
在各种情绪混杂的眼睛中,他将板凳拖了过来。
那双眼睛缓慢的从疑惑变成了诡异的惊讶,在他坐下来的那一刻达到了顶峰。
卢卡难得的感觉倒了一股不真实。
眼前的这位高大男人,坐下以后翘起了一条腿,居高临下的带着浓重的压迫感,熟悉又久远的脸孔上挂着的表情他也同样熟悉不过。
涌上来的头疼和破碎记忆一瞬间把他淹没。
滚滚燃烧的大火之中,有一股力道从身前推来。
那个人,好像有着白色的长发,即便流着血,几乎动弹不得,他也……
卢卡费力的眨了眨眼。
恍惚间无数飞舞的手稿卷进大火深处,不是他的,是他的。
在这股痛苦和迷茫到达巅峰的时候,他终于抑制不住哼出了声来。
好像过了很久,又好像只是那一瞬,身边的人终于开了口。
“头疼?”
啊,这个声音……有点熟悉。
卢卡眯起了眼睛,终于在火焰的缝隙里看见了那只伸过来的手,手上缠满绷带。
他要做什么?不会现在就要灭口吧?
……他有什么值得灭口的?
那只大手在他头上停留,但迟迟没有放下来,隔着一段距离卢卡都感受到了寒冷。
冷意让他的脑袋好受了一些,只是打心里升起的古怪情绪让他不想碰到这只手。
那位监管也确实没有碰他,手很快就缩了回去。
凉意剥离,卢卡动了动脑袋。
对方紧皱着眉头,深呼吸。
人都死了,怎么还带大喘气的。
卢卡被头疼折腾的意识恍惚,只能转过视线,对着天花板吐槽。
七.
卢卡不喜欢论文,但是喜欢原理和数字。
当眼前的手稿四散剥离,变成一捧灰烬的时候,他伸出了手。
密密麻麻的文字是属于上一辈毕生的心血,他记不住也够不到,还在研究如何前往那里。
下一步还要走多久,还要靠着多少灵光,灵光从哪里来……叫喊声打断了他几近疯狂的思绪。
“——阿尔瓦·洛伦兹!”
“阿尔瓦。”
“老师?”
天花板上的灯光晃到了他的眼睛,身边的监管在发呆。
卢卡呆呆的伸着手。
余音里的自己满腔怒气。
头上紧绷的纱布被拆开换了轻便的一小块儿,黏在头顶的感觉确实要更加轻松。
他不知道自己刚刚有没有真的喊出声来,但至少这位监管没什么反应。
有一瞬间他不知道怎么开口——他好像真的认识这位监管,并且与他的头痛有很大的关系。
“阿尔瓦?洛伦兹?”
高瘦的监管抬了抬眼皮,电流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狰狞极了。
“艾米丽小姐给你配了药,你可以回去休息了。”
“为什么?”
“什么?”
阿尔瓦没听清,他支着手中的木杖站起来,这样居高临下时他的表情藏在了阴影里。
“没什么。”
阵阵微疼下卢卡将目光挪向了那根木质的权杖。
上面滚动着电弧,卢卡很困难的吐出言辞。
“也许你很擅长电磁学……之类的?”
对方抬了抬下巴。
“可以帮我看看问题吗?”
鬼使神差的,他问阿尔瓦。
对方没有立刻做出回应,而是在空气沉淀了数分钟后点点头。
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医务室,阿尔瓦走在后面,目光从那熟悉的身影上转到正前方。
怎么就答应了呢。
阿尔瓦简简单单为卢卡讲了几个知识点。
两人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,多余的时间里,他永远只留给卢卡一个背影。
这也给了卢卡悄悄打量他的机会。
身体包裹在长袍里,他拿着一本随手取下的书站在窗前,轮廓并不清晰,还遮挡住了大部分的光源。
很熟悉,但说不上来怎么熟悉。
卢卡只能确定上回脑袋里多出来的声音,那大火现场的人是眼前的监管,能确定他叫“阿尔瓦·洛伦兹。”
影子在前方晃动。
卢卡的书架上分明该有的都有,还能如此执着于永动机,属实是让人摸不着头脑。
早些年的时候他或许也和那位巴尔萨克讨论过这种东西,但如何都是……
“啪。”
他把书大力的合上了。
卢卡斯·巴尔萨克,每个字都咀嚼的咬牙切齿。
将目光下移,阿尔瓦也看见了那只可怜的飞蛾。
仿佛提醒了他什么,他对卢卡说道:
“我该回去了。”
木杖的声音很有节奏,再它消失前——
灯开了。
八.
卢卡做了一个梦。
一个很长很长的噩梦。
那个噩梦关乎了三个人的一辈子,掐头去尾。
梦里那白发的老师还很温柔,暗金色的眼睛里没有燃烧大火,里面盛着的只有柔和。
记忆里的那个人总是利落,但深藏情绪的。
即便是到最后的时刻。
这样的一个人,却是一个小偷。
阿尔瓦·洛伦兹。
江郎才尽的小偷,窃取了他父亲的成果,那个伟大的发明才长久的停滞不前。
未来?一切?
那些都不重要!没有什么来的比那件发明更加重要,只要他卢卡还有一口气……
他差点没有这口气了。
矛盾和仇恨从梦境之中满盈,可他醒不来。
挣扎往返,大火还在侵蚀他的意识。
为什么?
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?
为什么……
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……
他哽住了。